佐敦糖水舖矛盾父子檔 靠90後阿仔起死回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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佐敦渡船角食肆林立,雄哥的糖水店卻位於最靠邊、最冷清的文匯街。店舖對面是停車場,旁邊是車房,白天路人也不多,晚上只剩下雄哥店舖的燈火,有誰會刻意走到這不顯眼的一角買糖水?你真的不用為雄哥愁,店舖開下午五時至凌晨一時,每晚約六時開始,店外便會出現長人龍,街坊以外,大把區外人特意駕車前來買糖水,雄哥晚晚做到手軟,誰又知道,這間糖水店在四年前幾乎執笠,全靠雄哥的兒子AA落場進行大改革,將店舖起死回生,守住了父親一番心血和尊嚴。

如今一間店舖;兩位老闆,雄哥堅持傳統,做事公私分明;AA創意多端,愛與員工打成一片。兩代人共事,價值觀碰撞時少不免形成衝突,互看不順眼。但我們從這家糖水店中看到的,是新與舊並列而行,無高低之分,當中磨合殊不簡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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雄哥不希望兒子跟自己一樣,辛辛苦苦做幾十年糖水,所以從來不教兒子煲糖水。

一人煮十款糖水、十多道小食

糖水店下午五時開舖,雄哥負責早更,每天十一時回店準備。這天氣溫十多度,他脫掉外衣,只穿一件薄T裇便開工。六小時內,他需要準備十款糖水、十多道小食,工作程序早就刻印在雄哥腦海中:先用快火煲好馬蹄沙,再慢慢煲老火糖水;煲糖水同時解凍幾款肉類、浸菜乾,晚點煲粥用;再砌好蒜蓉,待會兒煮雞翼尖,此時喳咋已經煲好了,要洗煲煲下款糖水⋯⋯由十一時煮到下午五時,飯也不吃,雄哥一句「習慣了」帶過。他之所以堅持一人負責全盤工夫,全因曾兩次請來廚師幫忙,但都不歡而散。請來的廚師也做了幾十年糖水,有自己的一套做法。即使自覺對方煲的糖水更好吃,雄哥也不肯更改食譜:「客人跟了我幾十年,他們要吃的是我的味道嘛!你不能將我的味道改變。」那雄哥的味道是甚麼?綠豆沙使用了200元一斤的本地臭草,夠新鮮;紫米露用成本較高的泰國黑糯米,色澤和香味較其他地區來得好;芝麻糊一定要落花生,夠香。入行三十多年,糖水的味道從沒改變:「我希望別人能吃到兒時的味道。」不過說到最重要的,雄哥認為是日日新鮮,糖水賣不完就全倒掉。

兒子「入侵」 食物、裝修改頭換面

負責晚更的兒子AA約下午四時回到店舖工作,樓面、外賣、網上宣傳和客戶服務都由他負責。AA四年前來店舖幫忙,令這裡除了傳統糖水之外,還可以品嚐到其他新奇的小食和糖水:芫荽椰汁皮蛋燒賣、麻辣湯圓、薄荷朱古力西米露⋯⋯連AA本人也自覺騎呢:「雖然(菜式)聽起來好像很古怪,但這都是我的信心佳作。」當中,朱古力燒賣是大熱菜式,口感煙韌,鹹中帶甜,很多人慕名而來。面對兒子不斷推陳出新,雄哥早跟AA劃清界線:「我只負責傳統糖水和小食,其餘的食物我通通不管!」但令雄哥意料之外的是,AA的騎呢新派菜竟然非常受歡迎,銷情理想,他也只好無奈感嘆一句:「現在他做甚麼我也不敢反對了,哈哈!」 兒子AA的「入侵」,又豈止食物?店舖每面牆都貼滿明星海報、搞笑標語、餐桌上擺放了巨型巴士模型,細看下才發現模型間夾雜着招財貓、百菜(財)雕塑,這無疑是一片兩代人互相霸地盤的風景,雄哥兩公婆更曾因此爭吵,奈何這些老一輩人眼中看似不正經的玩具模型,卻吸引到追星族、巴士迷前來,兒子的舉動,再次令雄哥心服口服。

為道氣開舖卻輸到開巷

雄哥早年做製衣業,後來工廠北移,眼見前景不明朗,他便跟大舅合夥頂手一個小販檔,轉行賣糖水。當時腐竹糖水賣1.8元一碗,全檔只賣四、五款糖水,生意好得很,之後更在渡船角開了店。直至約八年前,二人不和拆夥,店子最終歸舅父所有。想到幾十年心血,還有想當年父親墊資開店的幾十萬元,竟一下子化為烏有,雄哥當時氣在心頭,立即在舊舖附近另起爐灶:「我要告訴他,你弄不死我。即使我輸剩一元也好,我也要跟你戰鬥到底!」談起往事,雄哥語氣格外肉緊。自以為在渡船角打滾多年, 到哪個位置開舖都不會輸,結果花光積蓄卻換來另一個低潮。新店位置偏僻,附近更無車站旺舖,人流稀疏。雄哥每月虧損五萬元,持續整整一年。

眼見父親終日茶飯不思,狀態崩潰,當時23歲,跟朋友經營製作工作室的AA決定回店舖幫忙。那時店舖開張一周年,AA自負盈虧推出一元一碗紅豆沙作推廣,那是店舖首次大排長龍。AA笑說:「我們開張了一整年,街坊才知道我們搬了來這條巷。」但要令店舖重上軌道絕非易事,AA每天自製宣傳單張四圍派,做網上宣傳,但作用也不大。真正救回店舖的,是一杯白果腐竹糖水沙冰。一個炎熱天,AA想到年輕一輩不會願意乖乖坐下來食糖水,碰巧當年台式飲品興起,跟朋友閒聊時一起構想到可以將糖水打成沙冰作飲品。雄哥坦言:「我當時覺得他浪費了我的糖水,但結果又很好賣。」於是,某天雄哥趁未開舖,也悄悄試味:「味道淡了點,但又不太差呀!」現在每逢夏天,他都改喝沙冰了。

徒手送外賣入梅窩

糖水行業當然主攻晚市,自從晚市禁堂食後,AA全力做外賣賺錢,於網上接單,有自己的兼職車手和步兵團隊。兼職上班時間由夜晚至凌晨,所以AA請回來的夥計,全都是熬得夜的年輕人。這天的大單來自梅窩,共三大箱,幾十碗糖水。AA與兩位步兵一人抬一箱,徒步由渡船角行至九龍站,乘地鐵前往中環碼頭,再坐船入梅窩。人人都會問,為何不用手推車?他說路段凹凸不平,他曾試過用手推車,但到埗後糖水倒瀉了,惟有堅持親手運送。三個大男孩就這樣每走一分鐘停下來休息兩分鐘,大汗疊細汗,AA沿途大聲喊加油作鼓勵,看似很傻,但傻得熱血吧。梅窩碼頭前,十數位街坊早在等候,糖水小隊遲到十分鐘也沒人責難,大家有講有笑地把糖水捧回家。AA把每位員工視為朋友:「一間店舖不應太有個人主義的元素,而是要透過團隊去建立。」但在雄哥眼中,AA的管理方式說白了就是無大無細:「做老闆要有做老闆的風範,能壓場,玩過火的話,可能會失去尊重。」兩位老闆,兩種風格。

為了兒子不行糖水路

不教兒子煲糖水 從小到大,AA只知道父親賣糖水,偶爾聽到父親高興地分享糖水賣清光,他也只會毫不在意地想:「也只不過是糖水一碗罷。」但自從投心糖水店後,他便明白到,糖水全部賣清光,是別人對自己的讚許。話說如此,但其實AA不懂煲糖水。雄哥何不把幾十年功力傳受予兒子呢?「不要行我的路了,我只有一個兒子,又要像我這樣嗎?當廚師煮東西很辛苦的!」雄哥說得激動。

另一邊廂,AA心底裡的夢想是跟糖水毫無關係的電影行業,本來打算當店舖重回軌道後便離開的他,如今仍留守店舖。也能想像,疫情下,沒有AA處理網上外賣訂單,定必會少很多生意,平時古靈精怪的AA,娓娓道來心底話:「我那麼辛苦幫家人重新建立店舖的招牌 ,我不想爸爸又像以前那樣,再次失去一切。」

如今生意比舊舖好,笑問雄哥有沒有沾沾自喜,他說:「經過(舊舖)的話我會昂首而行,大搖大擺,好像有點不可一世。」自稱多年來都不愛讚賞兒子的他,說到這裡也藏不住笑容,繞起雙手,自豪說道:「全靠兒子!」

由梅窩回到渡船角已經晚上九時,店外仍有多人等候外賣。眼看今日這條長龍,實在得來不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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